多吃龙眼

还是看美人最开心
头像by光翟

[尔豆尔] shalimar

FA两人分别后爱德华的故事,阿尔全程只在回忆中出现



周围的一切好像一场他偶然经过却不小心窥见的梦,一个记忆中不存在的场景,边缘都是雾蒙蒙的。

爱德华发觉自己站在一片缄默的山林中间,站在极高的地方,耳边被安静的长风所包裹。他下意识想移动下脚步,却发现脚底虚浮且动弹不得,好像重力舍弃了他。真是尴尬,爱德华撇了撇嘴,但奇怪的是,即使无法掌控这个空间里的一切,自己内心却不存在一丝恐慌。

他仰起头。

看着日出时熠动的云。

他慢慢意识到自己也许在这里等待着谁。

一个轻快的口哨声,不久之后他就听到了,并无什么成形的旋律,但那些自由的音符如同一只只水红色小鸟,从身后飞向他,在耳边刮起毛绒绒的风,又快速略过他,消失在远处无尽的苍绿色山林里。

那口哨声越来越近了,爱德华仍旧无法转身,但他却微笑起来——只因当听见第一个音符时,他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温暖的手指从背后轻柔地握住他的。

“哥哥,久等了吗?”

一个绒毛般的吻落在手掌上。

爱德华便重新获得重力,使得他能再次和自己的兄弟肩并肩。

 

蓦地睁开眼时,不知是否因入目的阳光过于刺眼,爱德华在经历了一瞬间的恍惚后,脑中才渐渐有点清醒的意识。

居然又趴桌上睡着了……爱德华无语地在心里暗骂一声,挣扎着伸手在桌上摸了几下,最终抓住那块由手工镌刻了他名字和姓氏的怀表。翻开表盖,他透过眼帘看到右边的表面上时针指着一个9,分针指着一个3,左边的表盖内里没有谁的照片,只静静躺着两句话,同样由手工镌刻的熟悉字迹:记得好好吃饭,不要太晚睡觉。爱德华的心咚地跳了一下,脑子完全清醒过来。

阿尔。

昨晚自己又梦到他了,还是一个奇奇怪怪的梦。那句久等了,是什么意思?还有阿尔唱的那首歌,总觉得很熟悉,可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但那声哥哥爱德华倒听得真切,仿佛是阿尔贴在耳边讲的,梦里的他闻起来还有青草和橙花的味道。

闻起来还挺可爱,爱德华笑笑,可爱又纯净,像他十三四岁时的样子。只是他……是不是在梦中吻了自己?而且还搞得他弟弟像解除自己封印的钥匙似的……所以说,这——什么不科学的梦啊?

不对,梦本来就是不科学的。爱德华一下泄了气,唉真是,一定是暖气开得太足才让人这么容易脸热。他继续保持着睡觉时脸贴桌子的姿势,毕竟自己现在这脸得在起来之前先用桌子降下温。他慢慢地把手里的怀表翻转了一下,让怀表里阿尔给他刻的字正对双眼,这是分别前弟弟送给他的礼物。挺惭愧的,昨晚是这个月第三次读着读着文献就睡着了吧,如果不是过着现在这种没有危机感的日子,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在冬天里如此松懈。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不然回到里森堡不但打不过阿尔了,到时他骂自己七天七夜都算轻的。阿尔他还说要好好吃饭,可现在快9点半,也不知道再去吃早餐的话来不来得及。但不管怎样还是先起来再说。爱德华腹部用力,嚯的从椅子上坐起,并在起身前像以往从桌上醒来后那样,把黏在脸上的文献揭下,再举到眼前对着光线检查一遍,嗯,很好,没在睡着时把口水留上面,不然就没法还了。

爱德华来到浴室,拧开水龙头开始刷牙,刷完牙后,他捧起水把脸洗净,最后直起身子用手指在金发上一拢,将之前散落在肩上的发丝扎成一个随意的马尾,再跻拉着拖鞋去厨房。打开橱柜,他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只有面包、鸡蛋和两颗番茄了。爱德华捏着下巴审视这些仅剩的食材,最后艰难地下了决定:得去买点吃的才行。早上把鸡蛋吃掉,下午在图书馆还完资料后我就去市场,至于中午的话……弟弟啊,老哥我真的没有办法,所以就只能用面包和番茄对付下了。

不过……他把审视的目光从食材转移到自己身上——好像在食材充足时,自己也只是把食材切切就放锅里煮了这样……随便对付下。

但至少我每餐都保证了营养!爱德华试图为自己挽尊并开始在心里对阿尔猛眨眼睛,就看在那两年我给你做饭从来没糊弄过的份上,原谅我好吧。

呃,另外,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不像那时给你做饭一样做给自己,因为我发现,当我只做给自己吃时,是没办法把食物变得像以前一样美味的,因为我从温莉那里学到的料理秘诀没有实施的对象了。

爱德华叹口气,重新把注意力集中于做早餐上。他要给自己煎个全熟的鸡蛋,这是他弟弟喜欢的口味,他曾经更喜欢溏心蛋的,甚至还在小时候嘲笑过弟弟的喜好像老头子,但当他第一次给弟弟煎蛋时,竟完全把喜欢的溏心蛋忘在脑后,只一心顾着查看鸡蛋有没有完全煎熟,但最后他担心得太过,不小心把鸡蛋煎焦,这又是后话了。然而自那以后,他几乎再没做过溏心蛋,因为他嫌煎两次很麻烦,再后来,就习惯吃全熟蛋了,到现在也改不掉。两人分别之后他也尝试过给自己煎溏心蛋的,但却意外地发现小时候的喜好竟比不上一直在吃的全熟蛋了,吃起来……感觉没有意思。

还有从小喜欢到大的炖菜,不知是外地的牛奶不如里森堡的醇厚还是自己的水平减退,吃起来也没多少意思了。

“真想再和你一起吃一次炖菜啊,阿尔。”

“……”

!?

爱德华一个哆嗦从脚窜到呆毛,我怎么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而,而且还有点肉麻兮兮的?但他随即一想,我到底在慌什么,明明阿尔他写的信更肉麻好不好,再说了,这屋子里根本没人能听我说话……没人听我说话。

所以说弟弟啊,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分开旅行呢?两个人一起看世界难道不好吗?爱德华第一百零八次在心里感叹。

你这次的信要什么时候到呢?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上封信里标注的新地址呢?

也不知道你的炼丹术精进多少,旅途中有没有吃到好吃的东西,又遇到哪些有趣的事了?还有,现在天气这么冷,可千万不要生病了,辜负你哥两年对你那么细心的照料不说,难受的还不是我爱德华的亲弟弟啊?

喔——该不会是等着我先写吧?也不是不行,今晚我就给你写,对,下午再去把你的礼物买了,给你选一个绝佳好礼物,你呢,就等着到时候感动吧!

他为自己的计划得意忘了形,直到一股烧焦味窜进鼻子里才回过神来。爱德华赶紧关掉火,但他不恼,反而安慰自己说,我可以不吃焦的部分嘛。

关键是要吃完后快点把剩下的文献看完,这样下午才有更多的时间去给弟弟挑礼物啊。

 

距离天黑还有三个小时,爱德华才急急忙忙带上将还的资料出门,他忘了文献这种东西不是想快就能一下看完的。现在他的住处位于临近入海口的地方,而图书馆伫立在对面的岸上,需要搭船才能到达。爱德华像风一样跑上船,相熟的老水手看着这位年轻常客被风吹乱的头发和冻红的鼻尖,舒展开因常年日晒而变成黝黑色的面容,哟,小哥,你这是要赶着去约会呐?

爱德华从调整呼吸的间隙中抬起头瞥水手一眼,你就不能想点正经的,看不出来我是去图书馆吗。

水手又笑出声,看出来了,就你这一身乌漆麻黑的行头也不像那些有姑娘的小伙子,但这不是平安夜到了嘛,我才象征性问你一下的。

爱德华自动忽略水手对他着装的评价,挑眉道,平安夜,今天?

对啊,今天,水手接着说,很久以前的今天就是我们那位圣人诞生前的夜晚,现在呢有不少情侣选择在平安夜约会,但实际上今天也是家人团聚的日子,所以小哥你去完图书馆后如果没什么事,还是赶快回家吧。……小哥,这位小哥?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了?

爱德华这才回神转来,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刚才在想别的东西,谢谢你的建议啊。末了他察觉这可能不够让老水手满意,只得再快速加上一句:我会早些回去的。

老水手这才点点头,侧身让爱德华过去。

甲板是轮船上爱德华最喜欢的地方,他像往常一样走过去,倚在栏杆上,半闭双眼,听着远处唱诗班的歌声散荡在风声里,不久后两岸便会点起千万盏灯火,正式拉开平安夜的序幕。舒卷的长风向身后退去,他金色的鬓发被悉数吹起。

爱德华闭上眼睛,回忆起几个月前弟弟寄给他的信件。

前面叙述了一大段目前的研究成果,然后在月晕色纸张的后段,阿尔讲起自己刚经历了一个名为中秋的节日,他受梅的邀约去和她的族人们一起过中秋庆典,并在庆典上吃了螃蟹与一种叫月饼的甜点,还见到了梅的弟弟妹妹。

“小孩子们都像小动物一样可爱,他们喜欢吃甜食,但梅不让多吃,于是他们就转移目标来缠我,看着他们可怜巴巴的样子,本来我都心软了,可突然想起某人小时候因蛀牙而疼得到处打滚的样子,就把手收了回去,为此直到我走时小孩子们都不愿理我呢。”

爱德华忍不住笑出声,可不是,小时候我一偷吃甜食你就跑去向妈妈告状呢。

“我也挺理解他们的,因为庆典上的月饼真的很好吃,差一点就能赶上温莉做的苹果派了,哎,真想寄给哥哥尝尝啊。”

“梅告诉我,中秋是一个家人团聚的节日呢。中秋晚上的月亮很美丽,圆圆的,亮亮的,不知你有没有看到呢?”

“哥哥,我最近都在好好看书哦,读了很多种类的书,连新国的诗集都看了。”

“然后啊,当我看着月亮,听着周围人的笑声时,我想起了一句诗。”

那句诗被阿尔用新国文字写了下来,他写得很认真,几乎把每个字都像刻一样地书写在了纸上,但他并没有近一步用亚美斯特利斯的语言解释,而是口气一转,开始说等着你的来信,我们下次再见之类的话了。

爱德华觉得奇怪,弟弟干嘛写一句他不懂的文字可又不解释呢?但阿尔不说,他还不能找人帮忙翻译吗?于是隔天他就起个大早,到当地图书馆三楼找到了那个研修东方文史的姑娘。姑娘抱着一大摞书,无法腾出手来接住信纸,于是她侧过头去看,却只看一眼便温柔地笑了,她说,艾尔利克先生,你弟弟他啊,想告诉你的是:

On that night of festival, I missed you so much.

爱德华站在甲板上,看着倒映着天空颜色的水面被船划开。当地人把这片水域称之为河,但爱德华觉得既然它们和远处海水有一样的颜色,把脚下的东西当作海或许会感觉更好。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不严谨的想法,可能因为之后就可以在信里很酷地写:“你知道吗?我现在住的地方,可是走几步就能到海边哦。”其实他想讲的话还有:“如果你能和我一起看看海就好了。”但这句肉麻得很,爱德华心说,我才不会写上去呢。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爱德华看着他那重新装得鼓鼓囊囊的手提包,不禁扶额,唉,明明只想在还书后随便看看的,结果一不留神就花了这么多时间在查阅资料上。他得尽快在天黑之前把送给阿尔的礼物买好,不然就别想回对岸了——老水手在船靠岸前便告诉他,船长保证他们的人权,平安夜不会安排工作。所以,去市场采购的话,还是等明天吧。

爱德华边走边让目光沿街道两边探寻,期望可以找到能买点有意思小玩意的地方。但大部分的店一看名字就没啥意思,什么精美礼品、时尚先生的,这是个海岸城市诶,难道就没有叫维京之旅、海盗之航的店铺吗?那种不仅充满海洋风情,还兼并有超酷的骷髅头与恶魔角的完美礼物难道就不存在吗?爱德华开始撇嘴巴,并且嘴角越来越耷拉,直到一家名叫“Smell and Memory”的店步入眼帘。这名字取得很符合神经科学嘛,爱德华的向下嘴角恢复正常,虽然这家店一看就不酷炫,但起码它的老板知道嗅觉系统和负责情绪与记忆编码的边缘系统高度重合这一原理,就说明里面可能藏有有趣的东西。果然,一进店里爱德华就感觉自己的双眼被散布在各个角落的试管烧杯蒸馏瓶给点亮了,同时,他又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装满各种气味的木箱子里,他闻到散发着馥郁茉莉香气的乙酸苄酯、玫瑰香气的苯乙醇,而空气中那缕甜蜜的果香则来自于桃醛,除了这些花果香气外,还有降龙涎醚的松木香韵清晰地贯穿其中,整个空间光影明灭,闻起来像一座幽深又明媚的庭园——原来这是家香薰蜡烛店。那两扇通往内里的木门庇护这里不受喧嚣打扰,整个空间显得十分宁静,爱德华不由得放轻呼吸,慢慢行进。

先生您好?这声温柔的问候来自一位身着红酒玫瑰色圆领衣裙的美丽女士。

爱德华一怔,随即回过神来,他这才意识到这家店是有人的。

请问您想找寻哪种气味呢?红衣女士温声地问询。这位脸部轮廓尚处在锐利与青涩之间的俊美少年刚刚不知为何没回应她的问候,但她并不恼,依然静静地微笑。

感受到店主人平和的注视,爱德华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礼貌的沉默着。长期打交道的都是粗糙的男性,这使得他并不擅长自然地与这样浑身散发着从容与美丽的成熟女士交谈,在以前,这种场合往往都是阿尔上去解决的,但如今阿尔不在身边,他得学会克服自己的交际短板,于是爱德华站直了身子,努力使自己的语句听起来礼貌又明了:请问您这里有闻起来就像置身于海边一样的香氛吗?

红衣女士用纤长的手指托起一支光洁的白烛,或许您可以试试这支。

爱德华从女士手里接过白烛,将它拿到鼻端轻轻嗅了一下,然后,他愣愣地道,这个闻起来,像西瓜酮。

红衣女士笑了,看来您真的很喜欢化学呢,从您刚进店就能看出来。我确实运用了西瓜酮去塑造海风的感觉,但如果您再闻闻的话,还能发现我加入了天然的香柠檬精油以提升海风的清凉感。

爱德华这才察觉到自己言语中的不妥,忙不迭道,抱歉,我不该仅从化学的角度去解读您的作品。

不,您不用放在心上,红衣女士笑容中的温柔不减,是它不够打动您罢了。那么您愿意等我一下吗,我去拿别的来,或许更能符合您的心意。

她施施然离开了,再面向爱德华时,她手中便多了一支用精致水晶杯包裹着的香烛。

您想再试试这只吗?那女士轻轻地问。

爱德华点点头,小心地接过再慢慢将香烛凑近鼻尖,然而他只闻一下,整个人便呆住了。鼻尖嗅到的气味像水一般透明,但比水更清凉甘甜,如果仔细回味的话,会发现在这种通透的绿意中还蕴藏着薄薄的奶气,但与牛奶的腥气不同,这奶气明显散发自植物的根茎。这是种能穿越回忆的香气,它用柔软的双手把爱德华牵引到九年前,他和阿尔在四面无人的岛上接受师父考验、也是最终参透了炼金术精髓的日子里。

一开始是最难熬的,两个小孩子被丢在沙滩上,前面是深不可测的水域,后面是充满未知的密林,再加上师父留下的读不懂的难题,他和阿尔当真慌乱无措,在第一天连进密林的勇气都无,因而也没法觅得食物,只能硬挺着个饿瘪下去的肚子躺在沙滩上一起寄希望于能够让人感觉不到饥饿的睡眠。但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啊,夜晚太长了,一闭上眼睛,各种担忧和害怕就都从眼前的黑暗中涌上心头,阿尔在他耳边叫哥哥,声音细若蚊足,爱德华心中一哽,下意识就去抓弟弟的手,那手冰凉的,爱德华就努力用双手去暖,可他却发现自己双手也是颤抖的。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一声闷响划破寂静。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爱德华一下就惊醒了,他快速看向阿尔,发现阿尔也睁开了眼睛,双眼里满是警惕。爱德华握紧匕首,他和弟弟互相交换眼神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齐谨慎地向外看去。

……

……

借着惨白的月光,他们终于看清那圆滚滚的东西原是个皮球大小的绿皮果子。兄弟俩这才松一口气。说不定可以吃呢,产生这个想法后爱德华便率先迈出腿去,他拉着阿尔跑到那绿皮球边将它捡起,然而他端详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是个什么鬼东西来。还是阿尔敏锐,他说哥哥你快往上看——爱德华随着弟弟往上的指尖定睛一看,他看到膨大的树叶似云般遮住半面圆月,长长的树干坚定地扎进地里,而那沉甸甸的果实就羞涩地坠在如长扇般的树影下。

是椰树!

两个小孩子齐齐欢呼起来,他们都没想到能在这个小岛上遇到书上才有的奇异的果树,那这绿果子就是椰青无疑了!寻到食物的小孩子们四肢都来了劲儿,爱德华抽出匕首咔地砍在椰青上,然而,没砍动,于是他果断将匕首往弟弟手中一递,毫不害臊地说,阿尔,你来!阿尔默默瞪了爱德华一眼,然后在哥哥惊讶的目光中手起刀落砍下了一块椰青皮。最后这只硬果子还是被兄弟二人合力打开了,他们都没想到那坚硬的壳里竟有柔软无比的内心,圆圆的果肉摸起来像雪糕一般,轻轻晃动一下就能听到清澈的椰汁在内里叮泠作响。爱德华在果肉上面咬了个小口,再把它递给弟弟,而阿尔也不推脱,他将小口对准嘴巴后便咕咚咕咚畅饮起来,等留下一半的时候再将果肉递给哥哥。爱德华将果肉举到嘴前,喝下第一口时他便着急地想要更多,那汁水清凉甘甜还带有一丝奶香,但那奶香一点也不令人讨厌,反而给椰汁的滋味增添了层次。兄弟二人把椰汁喝完后,又将雪糕一样的椰肉分着吃干抹净了,吃饱喝足后他们肆意地沙滩上一躺,这才发现之前森然凄冷的圆月原是这么美丽无瑕,而海水在月亮的照射下竟比星星还要闪耀。

“哥哥你看,月亮和炼成阵一样圆呢。”

“是啊。”爱德华感叹道,“它这么完美,会是老师口中的全吗?”

“不知道呢——”阿尔懒懒地把最后一个单词拖了长音,他看上去要睡着了。

“那就留着明天再找吧,什么是全,什么是一,反正我相信,有了岛上的椰子树,我们就怎么都饿不死——”

爱德华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于是他赶在睡着之前向弟弟道晚安,在听到弟弟那声晚安后,他才安心地坠入了梦乡。

后来他们在布列克斯的冰天雪地里闯了一遭后才明白,和老师当年的修行比起来,以前两人一起度过的那种饿了就捕鱼渴了就敲椰子喝的修行,实际是一段很单纯快乐的日子。

回忆到此处,爱德华不禁莞尔,他看着手中静静闪耀微光的香薰烛,他想,他找到送给弟弟的完美礼物了。

于是爱德华挺直脊背转过身,对着依旧在温柔微笑的红衣女士说,我想您给自己的店铺起的名字当真准确极了,因为我刚才便借着您的作品重拾了一段与我弟弟的美好回忆,谢谢您创造出这样一件如此漂亮的作品,请您帮我包起来吧,我想把它送给我的弟弟。

能调制出打动您的作品是我的荣幸,美丽的红衣女士款款一笑,您弟弟收到您的礼物后想必会很高兴的。

嗯,承您吉言。爱德华真诚地笑道。

红衣女士颔首,那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包好后便给您送来。她接过爱德华的付款,道了声谢,便消失在走廊拐角。

三四分钟后,红衣女士重新出现在爱德华眼前,她把找零的钱给爱德华后,再用双手将一个十分精致的盒子递到他手里。同时,她用那媲美玫瑰花的饱满嘴唇说,今天是平安夜,恰巧您又是我闭店前最后一位客人,所以赠送了一份小礼物给您,是我的骄傲之作,冬天限定系列作品的样装,希望它能让您今晚过得更开心。

爱德华受宠若惊,愣了一下才忙道,谢谢您,也祝您拥有一个幸福的平安夜。

和红衣女士道别后,爱德华才发现肚子传来的饥饿,想来是刚刚精力太集中了,才没任何感觉。爱德华紧了紧胸前抱着的香烛盒子,继续在寒风中穿行,直到他闻到街角传来的烤面包香气。那温暖的香气使他变得像个孩子似的一步并两步奔跑过去大声对里面正在收拾厨具的老板说,不好意思,请给我来一份夹生菜和白肠的烤面包!哦,还有,祝您平安夜快乐!

老板是个留花白胡子的爷爷,他边从烤箱里取出香喷喷的面包边慈祥笑道,这位有礼貌的年轻人,谢谢你的祝福,平安夜特惠,给你多加一个煎蛋。

爱德华继续受宠若惊,愣愣地接过烤面包,道声谢,便不好意思地离开了。但他忍不住回头,他还是好奇多的那一个煎蛋的缘由。然后他看见花白胡子的老先生关上店门,走到一个街角,把颤巍巍的吻印在一位花白头发女士的额上,那位女士显然是他的妻子,在街角等着他回家。

爱德华忽地明白过来,因为在平安夜即将到临的这个黄昏,要说谁还会用外面的晚餐,便只有他这种异乡人了。爱德华笑了笑,他突然明白过来,此前没有哪一刻,自己能比现在更理解弟弟当时的心情了。

远处的太阳像一颗摇摇欲坠的火种,不多时便会落入海里。弟弟赠与他的怀表在暮色中反射着金色微光,爱德华把它举起来,轻轻地贴在额头上。那块象征了国家资格的银怀表常会染上血渍,但这块永远不会,它轻盈精巧,并且在此刻如此温暖。这里的平安夜本就不属于他,这是很自然的事,但只要里森堡的清晨永远为他张开怀抱,就够了。

回住处吧,他想,要快回去给阿尔写信,那才是今晚的正经事。

然而,爱德华也忘了,正所谓越想给某人写些什么就越写不出来,对他这种从小没读过几本文学著作的人来说,唯一的写作便是论文,但那只要用大白话交代清楚实验方法和结果再讨论一下最后总和结论就成,然而之前他在信中写些日常生活,都要斟酌该怎么遣词造句才能交代好这段时间自己想告诉弟弟的全部,更何况现在他存了些除日常生活之外的其他心思呢。爱德华突然佩服起诗人们来,他们怎能只用一两句话就能把那些弯弯绕的感情表达得尽致。他想,我要不要也找点此处的诗集来看,就像阿尔给我写的那样?

爱德华还记得当那个懂新国语的姑娘替阿尔读出那句诗时,他心上的震动。平时阿尔也不是没在信中说过想他,他看到后总会在回信中用佯怒的语气写你可把我牙都酸倒了,但当阿尔第一次如此隐秘地诉说时,除了心里的震动之外,他还感知到那其中涨得仿佛有什么要溢出来了。这并非是种陌生的感觉,实际上,当他从格拉多尼肚子里出来后便立即被阿尔紧紧拥抱住时,当他终于把阿尔从门那边夺回来时,当他能再次和阿尔一起吃童年中的炖菜时,他心里都是这种感觉,这种心里饱涨得要溢出来的感觉。

爱德华不明白这是种怎样的东西,或许回里森堡后可以和阿尔讨论下,他想。

哎,但还是写不出来!爱德华边叹气边挠头,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助写作的东西呢?听说有作家要音乐辅助才能写出文章来,甚至有人要以酒来寻找灵感。

或许香薰是个不错的写作伙伴!爱德华是个行动派,当他心里产生出想法时,他就已经打开小盒子把红衣女士另赠他的蜡烛抓在手上了。或许是样装的原因,蜡烛很小,大概只能烧四五个小时左右,闻起来,嗯……有股干木头味儿。爱德华有点失望,不是说骄傲的冬日限定作品吗,在他想象中该是雪花的味道才对,但要珍惜别人的好意,这是妈妈教他和阿尔的,于是爱德华拿出火柴,划燃一根,将明亮火焰轻轻点在烛芯上。

但当蜡烛在火焰中催生出它真正的香气时,爱德华便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愈创木和杜松的气息干燥又沉静,烛火摇曳中,又隐隐飘出一缕香草的甜。那是燃烧着柴木的噼啪作响的壁炉,烟尘和火星腾起,橙黄色的温暖房间,还有……被火光勾勒出的暖烘烘的侧脸。

有什么东西逐渐清晰起来,使他浑身一震。

那首歌,清晨梦中阿尔哼唱的歌,原来来自于他,来自于分别前夕中被一直忽略的记忆里。

两年前的深秋夜晚,突然下起了大雨,每一缕空气都是阴冷潮湿的。婆婆近两日身体劳累便早早睡下了,没看到婆婆的丹被里森堡少有的狂风骤雨刺激得不断低吼,温莉只得把他抱上楼去,让他睡在婆婆身边。安抚丹大概花了她好些力气,过了好一会儿温莉才从楼上下来。

她环顾四周,发现只有爱德华一个人还坐在沙发上。

“爱德,阿尔还没回来吗?都快九点了。”

“没有。”爱德华摇摇头,他眉毛皱的很深,“也不知道带上伞再出去,雨这么大,他肯定被淋成落汤鸡了。”

“别这么说,我们谁也没料到会下雨。”

“我知道。”他叹了口气,“但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吃完午饭就立马跑出门去拿呢?”

“或许是很重要的东西吧,所以他才要赶在离开前取回来。”

“总之,不要这么担心,爱德。傍晚阿尔不是打过电话吗,他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及时回家的。”

“我知道,但——”

“好啦,我了解你的着急,可还有一些事情更需要你去做。”温莉说着这话,表情突然认真起来,这使爱德华也不由地坐直了。

“阿尔他不能在临走前感冒,所以你要提前替他把洗澡水烧好,还有毛巾,一定要干干爽爽的那种,不能让他洗完澡后再受凉。”

爱德华骄傲地向沙发上一靠,大咧咧道:“这些在你上楼去照顾丹时我就已经准备好了啦。”

“想这么周到?”

“那当然,两年来积累的经验思维。”

“不错。”温莉满意地点点头,“你再去把壁炉升起来吧,有火烤着会更好点。”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爱德华嚯地从沙发上坐起,一脸惊奇,“且不说现下才深秋,壁炉不是我们修来给婆婆用的吗,去年一整个冬天你都只准我们蹭蹭?”

“哎呀,这一码归一码!而且,你们不是要走了嘛。”她的眼神非常温柔,其中流淌着深深的不舍,但更多的是对兄弟二人的祝福,就像以前他们和她每次分别时那样。

“温莉……”

“哎呀好了,别这么看着我,你快去点壁炉吧!我先上楼睡觉了,这两天赶订单可累死我,明天记得在走之前叫我,我去给你们送行!”

她别扭地转过身,像兔子似的蹬蹬蹬上楼了。

这样整个空间就只剩他一人,爱德华怀抱着从厨房拿的一摞木柴,再将它们轻轻推进壁炉里。被点燃的木柴发出噼啪响声,爱德华默默地在脑子里念元素周期表,看着火星炸起又迅速湮灭。

好在,当他默念出最后一个元素时,终于响起了敲门声。

爱德华一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他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拽门,然后,看到了从头湿到脚的弟弟。

“……”

“不好意思,哥哥。”阿尔率先开口,他顾不得去擦快滴落到眼里的雨水,因为他哥看起来已经到达愤怒边缘了。

“你知道吗,此刻你看起来就像刚在洪水里游了一遭然后被捞上岸的难民。”爱德华认真地把他打量了两遍,严肃地下此结论。

阿尔识时务,乖乖低头,让爱德华不用仰视自己:“让你担心了。”

“岂止是我啊?外面雨那么大,温莉、婆婆、包括丹,哪一个不担心你?”

然后他睫毛上那滴雨水被温暖手指揩去了。

“愣着干嘛,你想感冒吗,还不快进来!”

睁着湖水般温润眼眸发呆的少年这才回过魂来。

“我以为哥哥你还会继续生气?”阿尔笑得见牙不见眼,但他话音刚落,一条毛巾就被爱德华毫无怜惜之意地砸在他脸上。

“少废话,你先在门口把身上的雨水擦擦,注意别让水滴到地板上。我去帮你放洗澡水,擦完了就赶快过来。”

“是,是,听你的话,哥哥快去吧,因为我就要冷死了——”

阿尔式撒娇成功地钻进爱德华心里,这让他差点没止住自己嘴角向上的趋势,他赶紧定了定神,才使开口时语气听起来仍旧硬硬的,“冷还不早点回来。”

“因为我知道你会准备好洗澡水啊。”

“哼,没脸没皮。”

“你教的嘛。”

爱德华终于笑出声,每次都是这样,阿尔知道如何让他松弛下来的方法。

“真拿你没办法。”

阿尔在昏黄的灯光下做了个鬼脸。

浴室里氤氲着白色的水汽,爱德华探出手指试了试浴缸里的温度,嗯,挺合适的。

“可以了,阿尔。”他对站在身后的弟弟说。

阿尔已经把外套脱掉了,身上只剩白衬衫和黑裤子,但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怎么了?难道要我帮你洗?”

阿尔挑起一边金色的眉毛,“你想吗,哥哥?”

“也不是不行?”

“你可别随便这样说,我要脸红了。”

“好啦好啦,我不开玩笑了,说吧,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你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阿尔叹口气,抱着手臂往浴缸边一靠,“一般来讲——弟弟晚归哥哥总会问干什么去了吧?你不好奇吗?”

“我当然在意,但我以为该更尊重你的隐私和自由。”

“哥哥,你真是……其实我什么事都愿意告诉你的。”

“……”

爱德华早就知道自己受不了弟弟的狗狗眼凝视,他马上便妥协了,“被你打败了。所以说你出去干什么了呢,弟弟?”

“取给你的临别礼物。”

“礼物?”

“就是这个。”

他低下玉雕般的下巴,高挺的鼻梁在灯光下反射着莹润光泽,然后他从左胸前的衬衫口袋里牵出了一只小巧的象牙色怀表。

“还好我提前把它放在衣服里才没被雨打湿。打开看看吧,哥哥。”

阿尔以食指勾着表链末端,让怀表降落到爱德华手心里。爱德华轻轻握住,慢慢打开,然后,他噗嗤一声笑了。

“‘记得好好吃饭,不要太晚睡觉。’……你写的吗?”

阿尔歪着头,“对啊,要不是空间不够,我还想加一句‘睡觉不要露肚子’呢。”

“我有吗?又不是小孩子了。”

“但你前天……”

“什么?啊?弟弟你说什么我才没有听到——”

他们傻傻地笑作一团。

“总之——”阿尔深吸一口气,“要遵守约定哦。”

爱德华认真地替他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珠,“肯定。”

“那哥哥你喜欢吗?”

爱德华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当然。”

“那你可以走了,因为接下来我要洗澡。”

“这么无情的吗,阿尔方斯?唉,你别推我,我走就是了——”

于是爱德华被弟弟顺利地赶出浴室。

直到爱德华都快在沙发上睡着了,阿尔才从浴室里出来。他洗了很久,这可以从他脸上的红晕看出来,他此刻甚至还在微微喘气,爱德华满意地点点头,肯定是我调的热水温度太让阿尔舒服了。不过说实话,爱德华将他弟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怎么会有人十七岁了还能将猫猫睡衣穿得这么可爱呢?他转念一想,哎,可能因为他是我爱德华心爱的弟弟吧。

爱德华心情愉悦,大手一挥,指向身边的空位,“阿尔,快坐到这边来,这里离壁炉近,正好可以烤一烤你的头发。”

阿尔的脸被炉火映成温暖的橙色,他无声地走向爱德华,慢慢坐下,然后将头轻轻搁在他哥哥的肩膀上。

爱德华见他不发一语,疑惑道,“怎么了,阿尔。”

“哥哥。”阿尔并没有抬头看他,于是爱德华只能从肩膀的角度看到弟弟的粉色耳廓。

“临走之前,送我两份礼物吧。”

“只要你告诉我,一百份礼物我都可以给你。”

“那好。”阿尔从他肩膀上起来,金绿的眸子如宝石,盯着他,“抱歉刚才把你肩膀打湿了,所以第一份礼物,是要你帮我擦头发。”

“这个太普通了,不要个更特殊点的吗?况且之前我也替你擦过呀。”

但他的弟弟轻轻摇头,“今晚和以往不一样。”

爱德华微笑起来,“那好,我帮你。”

他接过阿尔手中的毛巾,将那柔软的金色短发包裹起来。

“你闻起来很香。”

“和你一样的,是香草味。”

“对,因为我们用同样的香波。”

“壁炉很暖和,哥哥。”

“那当然,也不看火是谁生的。”

“但壁炉好像大部分是我修的吧,毕竟你不擅长这些。”

“我只是……好吧,确实比不上你,我连钉个钉子都会砸到手呢。”

他们一起小声地笑起来。

时间又静静地流淌了一会儿。

阿尔问,“哥哥,你在干嘛?唱歌吗?”

“是吗,我都没意识到。”

“但我听到了,很好听。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旋律?”

“我不知道,随便哼的,你把它当空气吧。”

“不。”阿尔摇摇头,将额头贴上爱德华的,“我要你再唱一次给我听。”

“这是第二份礼物吗?”

“是第一份礼物的赠品。”

“你是谁?还我善良的阿尔方斯。”

“噗哈哈哈哈”阿尔抱住爱德华的头狠狠地蹭了一会儿,“你说呢哥哥,我可不就是你爱德华的亲弟弟阿尔方斯吗?”

“好了好了别闹了”爱德华喘着气,但他看见弟弟的头发被他在刚才的挣扎中揉成了刺猬,忍不住再次大笑起来。

“哥哥,小声点,你忘了婆婆和温莉都在楼上睡觉吗?”阿尔不禁提醒他,可他的眼角眉梢都噙着笑意。

“我知道我知道”爱德华消停下来,耐心地把阿尔的发丝一根根捋顺,他温柔地看着他的弟弟,“既然你想听,我就唱给你听。”

他唱了一会儿,“怎么样,好听不好听?”

“没有第一次好听。”

爱德华笑着摊摊手,“我都说让你把它当空气了,你又不理。好了,你头发干的差不多了,快告诉我第二份礼物是什么吧。”

“那我说了。”

“嗯。”

阿尔久久地直直地盯着他,一双金绿色的眸子像盛满了湖水。

爱德华突然觉得是不是火烧太旺了,怎么脸都在热鼓鼓地疼呢。

“临走之前,让我画一幅你的肖像吧。”

爱德华一怔,“可家里并没有画笔和画布啊,你知道的,温莉那里不尽是些机械零件嘛?”

“我没有说要用笔画。”阿尔目光坚定,“我要记住你脸上的每寸光影,我要用自己双眼,一点一点地去描摹你。”

“你知道吗,你总让我移不开视线。”

“所以,可以吗?”

爱德华愣住了,他没想到弟弟口中的画画是这个意思,但他又决定弟弟的要求挺合情合理的。

“当然,因为阿尔你也常让我移步不开眼啊!”

“……”

“哥哥,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阿尔扶额,“没什么,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好了,现在你就这样坐着,别动,让我看着你。”

“噗。”

“别笑啊,哥哥!严肃一点。”

“好好好,严肃一点。”他拉起阿尔的手,将自己的脸贴上去,“现在我在你手中了,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

“嗯?阿尔你脸怎么这么红,也是被火熏的吗?”

“……闭嘴吧,哥哥。”

“哦好。”

雨声越来越小,逐渐消弥,夜晚安静下来,除了壁炉里噼啪作响的火花,便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你都快睁不开眼了……”

“我知道,我知道……”

阿尔绽开一个尚还迷糊的笑容,濛濛眼波流转,“我只是在想,如果此刻我还是铠甲之身的话,就能一直注视着你,直到明天的黎明了。”

爱德华噌地把脸从阿尔手上抽开,“阿尔,你说什么傻话!”

“别生气哥哥……我只是,想要今晚再长一点,更长一点——”

“但明天,终究还是会到来的,所以,我只是稍微思念了一下,毕竟那个血印也是你画下的呢。”

“而你的右手,曾是我的灵魂。”

“那不能相比。”爱德华依然皱着眉,“你的灵魂比我的右手珍贵多了,况且那场大战最后也是你……”

“别再说那事了。”他揉着爱德华眉间的皱褶,“当初正因是它,我的灵魂才得以回来。现在,它在这,我也全都在这,而这些全是你给予我的。”

“所以,我想再送你一件礼物。”

然后他拉起爱德华的右手,缓缓上前,将轻柔的吻落在血脉跃动之处。

记忆在此处便戛然而止了。后来不管爱德华如何去想,都记不起那个吻之后的事。但那晚阿尔送他的两样礼物,他都十分喜欢的,特别是那个吻。天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尔就不再亲他了呢,小时候亲了妈妈又亲他的小肉团子多可爱啊。然而很奇怪,好像小时候得到的所有亲吻都比不上那个吻更让他兴奋,激动,心跳加快,然后便又是那种有什么涨的要溢出来的感觉。或许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吧,毕竟那之后的两年他就再也没见过阿尔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伤感,思绪便被敲门声打破。来人听起来并不着急,爱德华松口气,应该不是收房租的大婶,他透过猫眼一看,原来是个邮递员打扮的青年,想来多半是他订购的化学试剂到了。

邮递员见他打开门,便也不拖沓:请问您是爱德华·艾尔利克先生吗?

爱德华愣愣点头,对,我是。

邮递员单刀直入:您好境外包裹请签收一下。

境外?

他感到胸中有什么开始鼓噪。

不是门捷列化学试剂厂吗?

不,先生,邮递员冷静地说,它来自新国。

他感到有东西在咚咚敲击耳膜。

也不是亚美斯特利斯?

是新国,先生,邮递员又耐心地强调一遍,他拿出钢笔,请您在这里签收。

没,没问题。

他意识到自己大概高兴过头了,高兴到都没控制住道谢和关门的音量。

多么强大的艾尔利克心电感应!爱德华嘭地一声靠在门上,不禁赞叹。他止不住自己过大的心跳声,此刻甚至比从高处跃下跑过十条街再翻五堵墙还让人喘不过气。

前脚自己还在念叨这家伙,后脚他的信件居然就来了。

还有寄件人那里的阿尔方斯·艾尔利克,爱德华忍不住伸出手抚摸那几个迷人的字母,这家伙怎么总是能把自己名字写得如此好看呢?

啊,不行不行,爱德华你得控制一下,要记住你可不是个弟控变态,不然回里森堡后会被阿尔嫌弃的。

好,那现在来开包裹吧,爱德华深吸一口气,拿起剪刀,掂起来轻轻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呢?

包裹上的麻绳被次第剪开,渐渐露出内里的真容,里面除了放着一如既往的信件外,还躺着一件用新国特有的竹纸包着的礼物。

爱德华小心翼翼地用拆信刀裁开信封上的蜡油,再慢慢取出信纸来一字一句地细细阅读。他不时皱眉沉思,不时一脸揶揄,又不时展露微笑,好像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亦或是他的心跳、他的思想、他的灵魂已被信纸上的清朗字迹牵引去了,然后光着双脚一同在月夜下的甘泉里奔跑。

读完最后一行,爱德华让目光转到在信纸的落款上停驻几秒,然后他把信纸沿原来的折痕叠起,再将之仔细放进信封里掖好。

他拾起那包用竹纸密封好的礼物,摸起来软软的,阿尔在信中只告诉他是用炼丹术亲手制作,具体内容却不明说,这样的做法实实在在吊起了爱德华的好奇心。他蹲在地上,咬着下唇,将竹纸用手一点点剥开。

橙花和青草的气息翻涌上来,稳稳地拥住他,爱德华捡起从茸绿色斜格纹围巾里掉落的纸片,下唇抖了抖,然后把脸迅速地埋进那团柔软里。

那小小的一方纸片上书写着:

Be careful not to catch cold, and I always be by your side.








*阿尔抄的那句诗是:每逢佳节倍思亲

*至于为啥阿尔急着赶爱德华出浴室又洗那么久出来后还脸红红气喘喘的原因,大家可以猜一猜🌝

*题目shalimar其实也是娇兰在1925年出的一款东方调老香,意思是“爱之居所”

*这本是18年冬天写了一大半的坑,今年春天对钢炼旧情复燃后又被我捡起继续写,但发现了好多不行的地方,于是就被我推翻重写了好多好多。可以说现在和一年前的心境完全不一样,故事也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样了。总之,感谢阅读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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